米乐m6我叫刘秀兰,今年五十岁,一个名字里带着“秀”和“兰”的雅致,却被生活搓磨得只剩下一身疲惫的普通女人。
五十岁,对于我们这种从国营工厂下岗快十年的老工人来说,就是一道坎,一道迈过去,前路茫茫,退一步,身后空空如也的坎。
我跟丈夫老王,都是红星机械厂的老职工,一辈子勤勤恳恳,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,到头来,却成了第一批被时代“优化”掉的人。
老王好面子,拉不下脸去跟年轻人抢活,就跟着一个老乡,去建筑工地上干苦力。
干了没几年,就把腰给伤了,现在别说干重活,连阴天下雨,都疼得在床上哼哼唧唧,离不开药罐子。
儿子争气,去年一鼓作气,考上了一所省城的重点大学,还是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。
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我跟老王一宿没合眼,我俩把那张红色的纸翻来覆去地看,仿佛上面每一个字,都在发着光。
一年两万块的学费,再加上在省城的生活费,像一座大山,重重地压在了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身上。
“秀兰,要不……让强子复读一年吧?”一天晚饭时,老王喝了口闷酒,终于开了口,“或者,让他先别念了,出去打工,挣点钱,也能给家里分担点。”
“王建国!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!”我冲他吼道,“咱们自己没本事,不能再耽误了孩子的前途!强子好不容易才考出去,我就是去要饭,去卖血,也得让他把这个大学给念完!”
就在我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,我在我们家楼下那个贴满了各种小广告的宣传栏上,看到了一张崭新的,用红色大字打印的招聘启事。
“诚聘赴沙特阿拉伯家政护工,高薪急聘,待遇优厚,包食宿,月薪两万起,合同期三年。”
七十多万,这笔钱,足够支付儿子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,还能给他在城里付个首付,剩下的钱,还能给老王好好看病。
“不行!我死也不同意!”老王把桌上的盘子扫到地上,发出刺耳的破碎声,他情绪激动地吼道米乐m6,“刘秀兰,你是不是穷疯了!你都五十岁的人了,还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?沙特在哪里你晓得吗?那边说的话你听得懂吗?人生地不熟的,万一被人欺负了,出了事怎么办!”
“能出什么事?这是正规的劳务派遣公司,我在网上查过了,手续都是齐全的。”我据理力争。
“正规?现在骗子多得很!新闻上说被骗到国外回不来的还少吗?”老王气得脸红脖子粗,“再说了,你走了,我怎么办?这个家怎么办?你想让我一个人在家等你三年?”
“不就是三年吗?一眨眼就过去了。”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米乐m6,“我不去,你告诉我,我们拿什么给儿子交学FEI?拿什么给你买药看病?你指望我在这给人当保姆,一个月挣那三千块钱吗?”
“钱的事可以再想办法,大不了让儿子申请助学贷款,或者让他先休学一年,出去打工……”
“不行!”我粗暴地打断了他,“我绝对不能让我儿子因为钱耽误了前途!他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,我就是砸锅卖铁,也得让他安安心心地把书念完!”
最后,老王吵累了,一个人蹲在墙角,捂着脸,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,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“秀兰啊,我不是怕你出去挣钱,我是心疼你,是怕你受苦啊。你这辈子,跟着我,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……”
儿子在电话那头米乐m6,沉默了很久,然后带着浓重的哭腔说:“妈,你别去了。是我没用,让你这么大年纪还要为心。我不念了,我退学去打工,我来养家!”
“傻孩子,说什么胡话!”我强忍着泪水,笑着骂他,“你给老娘争气,就是对妈最好的报答。你什么都别想,只管好好念书,钱的事有妈在!”
“阿姨您放心,咱们这个是高端家政服务,就是去照顾一个有钱人家的老太太,活不累,环境好,跟住五星级酒店一样。人家那边的人啊,特别有钱,也特别大方,逢年过节的,红包都给得足足的。”
我被他说得心里热乎乎的,交了体检费和一笔不菲的中介费之后,我签下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劳务合同。
一个月后,我将启程,前往那个遥远的,只在电视新闻里见过的,据说遍地都是黄金的沙漠王国。
他把所有能想到的药,都给我备上了,感冒的,拉肚子的,治中暑的,塞了满满一个包。
“到了那边,要按时吃饭,别不舍得花钱。要是受了委屈,就给我打电话。大不了咱不干了,回来!钱没了可以再挣,人没了,家就没了。”他红着眼圈,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。
走出机舱的那一刻,一股灼热的、夹杂着陌生香料味道的热浪,迎面扑来,差点把我掀个跟头。
我看着周围那些穿着一身白色长袍、戴着头巾的男人,和那些全身罩在黑色纱袍里、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睛的女人,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,像一张大网,紧紧地包裹住了我。
车子在宽阔得看不到尽头的马路上行驶了很久,最终,拐进了一个像是电影里中东富豪住的庄园一样的地方。
巨大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,高高的围墙上甚至还带着电网,里面是修剪得无比整齐的花园和蓝色的喷泉。
一栋白色的、大得超乎我想象的三层别墅,就坐落在花园的中央,在阳光下白得刺眼。
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三楼一直垂到一楼,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,天鹅绒的沙发,墙上挂着我看不懂的抽象油画。
他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,穿着传统的白色长袍,留着浓密的胡须,眼神深邃,不苟言笑。
房间很大,摆设也很豪华,但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,光线很暗,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药味。
床上,躺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太,她闭着眼睛,身上插着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管子,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“滴滴”的、规律的声响。
我的工作,就是二十四小时,寸步不离地,照顾她的饮食起居,不能有任何差错。
然后用料理机把各种有营养的食材打成流食,通过胃管,一点一点地,小心翼翼地喂给她。
我还会打开收音机,给她听一些舒缓的阿拉伯音乐,或者,用我那蹩脚的、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,给她念念报纸。
晚上,我也不能睡得太沉,房间里装了监视器,只要监视器上有一点动静,我就要立刻起来查看。
他每天早上会来看望母亲一次,也只是站在床边,默默地看一会儿,然后就转身离开,全程不会超过五分钟。
每次看到他们,我都会强打起精神,笑着说:“我在这里挺好的,吃得好米乐m6,住得好,跟住五星级酒店一样,活也不累。雇主对我也很好,你们别担心。”
“老太太,等我挣够了钱回家,我就给我们家老王买个最好的按摩椅,再给我儿子买台最新款的电脑……”
老王的病,也因为用了好药,得到了有效的控制,虽然还不能干重活,但至少不用再天天躺在床上哼哼了。
我们家还在我们那个老小区里,买了一套小户型的二手房,虽然小,但总算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,一个真正的家。
“老太太,”我坐在她的床边,轻声地,用中文对她说,“明天,我就要走了。”
“这三年,谢谢您老人家的陪伴。虽然您没跟我说过一句话,但我知道,您都懂。”
“您要好好地,保重身体。我不在了,您也要好好的。希望您能早点醒过来,看看您那个很爱您的儿子。”
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,我感觉,我的衣角,似乎被什么东西,轻轻地,勾了一下。
“谢谢。”他只说了这两个字,然后,对我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保姆,微微地,点了点头,便转身离开了,背影一如既往的沉默。
当我的脚,重新踩上这片熟悉的土地,呼吸到那熟悉的、带着雾霾味的空气时,我的眼泪,再也忍不住,夺眶而出。
在等待转机回家的漫长时间里,我坐在候机大厅的椅子上,突然想起了费萨尔先生给我的那个神秘的白色信封。
我从里面,抽出了一张折叠着的、质地很好的信纸,和一张小小的,已经褪色发黄的黑白照片。
当我看清那几行字的内容时,我的大脑,“轰”的一声,瞬间一片空白,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。
我的喉咙里,发出了不似人声的、嘶哑的,眼神里充满了撕裂般的米乐m6、极致的震惊和荒诞。